在葉子剛出生 第一次回到家時
大人們告訴他
這是孫子喔
這是你可愛的阿孫哦
他
執意不肯睡
不肯離開
守護嬰兒時的葉子 一整夜
....這是..後來長輩們告訴我的
他叫啟明
面目其實...是清秀的
雙眼是大而圓亮的
但.他出生時身體是發著黑的
當年的助產士趕緊將他的身子倒吊著
打著他的小屁股
將他打醒 打進這個人世 然後哭泣
這是他的命
也是他的父母眾兄弟姊妹的共命
他因為嚴重的多重障礙而不良於行
手腳扭曲變形
長長的口涎時時滴落著
一生都坐在椅轎中...也就是輪椅
不會說話
只能發出簡單的聲音
高興時 有高興時的音節
因為 他是笑著的
其他時候
也許難過 也許不快 也許傷心
我不知道
但是...總是..
有著他專屬的聲調出現
我只知道
配上他高舉著扭曲變形的手臂動作
情緒
因此而表達著
那是他的訴說
訴說著沒有人懂的人生之旅
他的身形
也許是兄弟中最高大的
甚至是最英偉的....
也所以
在他年齡漸長後...慢慢的...
幾乎沒有人抱的動他了
他的母親因為長年溫柔細心的照顧他
抱上抱下的
而身形痀僂 風輕
而體痛 帶病
只因他是她最心疼的孩子
她親愛的孩子啊
當他還住在家中時
他的世界...算是光影鮮明的世界吧
由開播到收播
兩台電視輪流開著
他喜歡看電視
很喜歡 很喜歡
尤其是洋片 西部片
他懂嗎？ 他可以理解嗎？ 他可以感受嗎？
答案該是確定的
只是
他懂的是什麼呢？ 他看見的又是什麼呢？ 他感受到的呢？
...............................
葉子每次見到他
總會摸摸拉拉他的手 然後跟他說..我是XX哦...
跟他說我是當年的小嬰兒
我覺得
他是記得我的 知道我是誰的
因為
他會很高興....非常非常高興
然後
葉子也見過
他因為到醫院探望他的眾兄姐們要離開了而...傷心
他...其實應該認得.記得所有的人的
那
他的世界
到底是什麼呢？
住在教養院裏的他
開始有了白髮
看護們對他的稱謂...也由 啟明 啟明
變成了...阿伯~
是啊
消瘦見骨 有了白髮的他
確實已是阿伯了
他的時間...不知不覺...也四十七載了
一段...不長不短的年歲吧
生命的歲月長短
該如何判定呢........
這些年歲以來
他身上有了多種惡性腫瘤
也長了嚴重的結石
肝 腎 和其他內臟都呈現不等的衰竭現象
至少近十年來
他的身體呈現出嚴重的敗壞頹倒
可是...
他卻一直活著
.........................
本來
在第一次發現他身上有癌細胞作用時
當時他已因種種嚴重的病症進出醫院多時
看著他拖著苦痛的身子
他的兄姐們做了決定
在癌症方面不做積極性的治療了...
至於其他的病痛
還是交給醫生判斷
該做的治療就做
然後
這過程中
在他身上出現複數的癌症
然後......
這是他的生命力？
還是該說..這是他的因果人生？
這十幾年來
不曾治療過的癌症
癌細胞在他身上出現...卻又莫名的消失
連醫生都覺得很不可思議
可是
這是生命的奇蹟
還是
對受困於苦痛身體的靈魂磨難的延續呢
葉子不知道
沒有人知道...沒有人知道的
他
覺得痛苦嗎？
他
還能活多久呢？
身上插滿管子的他
十幾年來幾度進出加護病房
幾度病危通知
幾度
大家都以為他要走了...敖不過去了...
但是
他仍然活著
仍然有穩定的時候
仍然記得我們
去看他的時候...摸摸他的手...他仍然....會笑著....
這
就是生命
最近一次的病危
是有史以來最嚴重的狀態了
葉子的父親雖是大哥
和其他弟妹們卻是異母
在所有人的同意和啟明的法定監護人的二叔的不情願的答應下
父親
終於簽下了啟明的不急救同意書
當然
這事是瞒著奶奶的...
奶奶看著啟明的樣子...
血壓高飆 整夜無法闔眼...
二叔說..錢他願意出啊.站在人道的立場....
父親問葉子的意見..說他壓力很大...
在這種狀況下...
人道是什麼？ 什麼是人道？
真有人知道嗎？
奶奶八十幾了...看著自己親愛的兒子的情狀....又是什麼樣的心情？
而啟明...
他呢？ 在他的靈魂深處存在著的...又是什麼呢？
................................
現在的啟明
已經移出加護病房
也不再插管
醫療方面採用的是安寧療護...
但
他卻還活著
時間未到
就是走不了....
時間什麼時候會到啊！
葉子....
其實是希望啟明能早日離開的...
離開這樣的磨難和苦痛
他的磨難.奶奶的磨難.父親的磨難.二叔的磨難...家族...
這是他的業
也是家族的共業
時間未到
所以無法結束吧....
啟明
是我最小的叔叔
是...用最單純的心真誠的守護過葉子的小叔叔
是記憶中...曾開懷的高舉雙臂笑著表示親愛的小叔叔
而我
希望他能...早日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