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這個故事的人是一個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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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人生最低潮的時候認識了她。
那是我第三次律師考試落榜。我經常酗酒、賭錢，幾乎對自己失去信心。
那時我在家醫院工作，負責掛號收錢。她是病人。
雖然從病例我知道她從事特種行業，然而她身上有種很清純的氣質，
你很難從外表看得出來她的職業。
最初是我去找她，她向我收錢，後來她認出我就是在診所向她收錢的人。
我又去找她，然後開始約她出去吃飯......
她告訴我她從小被賣給了鴇母。她憑藉著自己的努力，一直在存錢，
打算為自己贖身。她還拿出她的存摺給我看，表示現在只差二十幾萬了。
我很感動。我在她身上彷彿看到了一種鼓舞、向上的力量。
正好那時候我賭贏了錢，整整二十幾萬，於是我拿出來為她贖身。
『花了這麼多錢，』她問我：『你想得到什麼？』
『我不想得到什麼，』我想了一下，『我只想要妳自由。』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愛上了她，可是她的確激發我一種必須這麼做的情感。
沒想到她竟然回答我：
『我不要自由，』她說：『我只要屬於你。』
第四次又落榜時，我說我想死，她沒安慰我，
只是開著車載著我以及滿想啤酒到了陽明山頂。
『喝完這些酒，』她堅決地說：『我就陪你把車開下去......』
『妳不怕死？』我問。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她堅定的說：『主人死了，寵物活下去也就沒什麼意思了。』
我們一瓶又一瓶地喝著酒，直到全部的酒都喝掉時，她要把汽車開下山崖。
不曉得為什麼，我竟然害怕了起來，我就趴在她的腿上，激動地哭了起來...
我甚至連死掉的勇氣都沒有，我恨我自己。我開始夜以繼日地喝酒，
直到我失去了工作，開始賭錢，輸錢，借錢，再輸掉更多的錢。
為了這些事情，我們吵了又吵。
後來她又開始接客了。她甚至拿錢讓我付房租，要我去補習......
然而我拿了錢只是變本加厲地去喝酒、賭錢。
有一天晚上，我又輸掉了二十幾萬元。我一無所有地走回住處，
發現她睡在沙發上等我。那真的很荒謬，窗外下著雨，
你的沙發上躺著一個女人，你用二十萬元幫她贖身，
現在你自己卻輸掉了二十幾萬元，把生活搞得一團糟，
然後她為了你去接客......你真的一點都不曉得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分手的過程很平和。
她沒有大吵大鬧，唯一的一次是她喝醉酒跑到我住處來，
當著我的面割腕。我用力抓住她的手腕，鮮血就從我的指縫間流了出來。
我問她：
『妳以為妳在做什麼？』
『妳說要給我自由。』
『妳已經自由了，』我大嚷著：『難道妳不知道嗎？』
『可是，』她哭著說：『我只有跟你在一起才覺得自由啊。』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我把身上剩下的錢全留在醫院，
沒等她手術醒來，我就離開了。
二年後，我通過了律師考試，也完成了律師的訓練，自己開業。
再見到她是十年後的事了。那次我和客戶約在飯店見面，
就在大廳又看到了她，她看起來老了很多，從穿著打扮的樣子，
不難猜想她仍然還在接客。
我知道她也看見我了。可是她沒說什麼，眼睛裡滿滿都是悲傷。
我也沒說什麼，甚至連個招呼都沒打，裝出不認識的樣子，
匆匆離開了飯店。一路上，我不斷地想起許多往事，
還想起了她說著『我只有跟你在一起才覺得自由啊』的樣子......
我有種很想哭的感覺，卻哭不出來。
過了很久以後，我才明白，
我曾經一廂情願地以為我可以把她從墮落裡面拉出來。
到最後我並沒有做什麼。
我只是把自己拉出來而已。
文／侯文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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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生的故事.........
每個人都以自己的方式 追尋著 認定著 自己想要的自由吧
自由的意志 即使深陷困境 亦能安於自我的決定和選擇
而不安定的靈魂 想要的是 連自我都不存在的解放啊
心的自由
